黄月英

PART 2 再相逢，仍是心动

        可能是菩萨聆听到了你苦涩的简单的愿望。23岁，你因为成绩优异，完成了本硕连读，毕业回到了恋语市。这一年，你重新遇到了白起。

        你在一家世界知名的国际工程公司工作，你一边了解公司的业务，一边熟悉当下的国际市场环境，每天过的很充实。这一天，因为要学习的材料太多，而你身体不适，着急回家不想逐页打印，看四下无人，你使用了你的能力“完美拷贝”。

        ——你左手触摸的东西，可以在右手下根据你的要求复制，可以一模一样，也可以被你的意念改造。你在复制的时候，需要设定一个赝品的存在时长，默认为24小时，最长不能超30天。设定时间一过，赝品会自动消失，无影无踪。你甚至可以复制生物，只是复制之后，如果激活赝品意识，本体就会陷入无意识，直到赝品消失，意识才会恢复，赝品带有本体意识，但消失后意识不会回归本体。你可以随时让你的赝品消失。

        ——你的能力是逆天的，你可以复制钞票，复制文物、复制武器、复制建筑、复制所有你想复制的东西，所以你从来没有对外公开过，包括你的父母。你知道当你公开，你平静的生活将荡然无存。你甚至知道有些人有些组织在暗暗查访超能力者，你愈发谨慎。

        可是科技已经发展到产生了能够测量Evol能量波动的仪器。你并不知道，在你匆忙使用能力的时候，天空中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男人，已经收到了Evol波震动的信号。

        “特遣B-07报告，特遣B-07报告，侦测到恋语市Evol能量波动，位置——远洋国际中心A座写字楼高层，正在前往查看。”

        白起通过警用耳麦报告了情况，飞身前往你所在的位置。

        你已经结束了复制的过程，将资料装袋，换下西装，换上便装，准备离开了。当你从更衣室回到办公室的时候，你看到了站在你工位前的身影。

        怎么讲呢，没法形容你此时此刻的心情。他太好看了，六年没见，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和稚嫩，完全羽化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笔挺的西服裤，雪白的衬衫，一根领带配一件风衣，完美的勾勒了他修长的身材。他低头凝视着你桌子上的文件，稍微有点蹙眉，伸出右手想要触碰你复制的赝品，然后他看到了你。

        眼前的姑娘可真是光彩夺目，饶是这些年“见多识广”的白起也不禁一愣：浓浓眉毛，桃花眼，眼尾带笑，标准瓜子小脸，头发随意挽在后脑，可能是一天的工作繁忙，几根调皮的发丝已经逃脱了发带的捆绑，偷偷的依偎着脸颊。一件白色真丝衬衫与姑娘的身体一同被休闲的仔裤包裹着，领间的白丝带被系了一个好看的蝴蝶结，腰部没有修饰，天然的曲线已经足够完美，腿部修长匀称，脚上一双小白宣告着一天工作结束了，脚丫解放了。

        办公室的灯光已经关了大半，只剩下你工位那一排还亮着，昏暗的光线本带着一丝不可控制的模糊和黯淡。可是你站在门口，整个房间就像突然间被点亮了一样，真的是再朴实休闲不过的素打扮，可是你穿着真好看，一时间白起竟然有些移不开眼了。

        “白起学长。”你淡淡的笑了，跟他打了招呼。

        “你是……？”白起听你叫他学长，稍稍有一点惊讶，他努力想从脑海中找寻与你匹配的记忆，可是他找不到。

        “我是乔娇。”你知道自己与高中时代变化有多大，所以半点不想为难你心爱的人，你用手捋了一下脸侧的一缕碎发，拂去了他认不出你的时候你内心那一闪而过的委屈。“高二四班乔娇。”

        “乔娇？”白起看着眼前的姑娘，完全无法与记忆中带着大眼镜背着书包的印象重合，正在思索，你已经走到他身边，从工位上拿起一个相框，递给白起“喏，这是我，这下想起来了吧？”

        “我记得你……你变化真的很大。”白起知道认不出故人是有点失礼的事，所以想要解释，因此只是粗粗扫了一眼你递给他照片，当然也就忽略了照片的背景。

        你放下照片，问他，“学长怎么在这里？”

        “……”白起自我反省了5秒。在干什么。任务呢。脑子瓦特了？“这是你的工位？”

        “是的呀。”

        “本楼层还有其他人吗？”

        “……大概没有了，都下班了吧。”

        “也就是说只剩你了？”

        “好像是吧。”

白起并没有回答你的问题，反而突然间严肃的开始盘问你。你内心有点难过，但还是顺从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白起想的可比你复杂多了。

        本层没有人了，你是唯一在现场的人，刚才侦测的Evol波动，难道来自于你。你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的员工，你是否隐藏了什么身份，你是敌是友，你的Evol是什么？

        你有着一个Evolver应有的敏锐，更多的是对于心爱的人眼神的敏感，白起渐渐被审视布满的眼神让你感到压抑。你从来不是被动的人，于是你开始反击：

        “学长，您是我司员工吗？”

        “不是。”

        “你没有门禁，也启动不了大楼电梯。我有两个问题，”你顿了一下，直视他的眼睛，往前走了半步，缩短了与他的安全距离。“你是怎么进来的，你是怎么上来的？”

        “……”白起看着眼前的你，他对你熟练的利用肢体行为来迫使他回答问题感到意外，外行并不了解这些细微肢体语言的含义，可作为一个警察，审讯的技巧是必修课。他没有立刻回答你的问题，而是把目光投向了你的眼睛，他想看看里面的感情，是带着什么样的色彩，有没有敌意。

        你对白起的那点警惕完全来自于他对你审讯式提问的逆反，总共也就维持了2秒，现在他盯回来，你始料未及。由于你缩短了安全距离，现在你们之间可有点近，办公室空无一人，你仰头看着他，他低头看着你。你感到皮肤上所有的感官细胞都被最大化的激活，呼吸之间空气温度和流向的变化都让你想要颤抖。心跳声渐渐增大，重如擂鼓。

        你当然没有敌意。

        开玩笑呢。爱了七年的人。你能控制的只能是不要太早的泄露你的爱意。他怎么会在你眼里找到敌意。

        白起看到了你眼里复杂的东西，他感觉这个学妹的眼神信息量极大，他听到了你的心跳，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也要被你的心跳感染的开始大力的搏动，他感受到了你的气场，你温润的想要包裹住他的气场，但他来不及分析。他挪开了自己的眼睛，但拒绝退后半步拉开距离。后退等于心理的退让，白起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从风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了警徽和证件。

        “乔娇，我是警察，这是我的证件，请你配合我的调查。”

        “……”白起做了一名警察。他很好。他在从事一个象征正义和法律的事业。你感觉自己血液里中的白起毒又加重了。你低下头，自己退后了半步，再抬头已是面带微笑。你拉过同事的椅子，坐下。抱起同事座位上的靠枕放在肚子上，然后指了指自己的椅子对白起说“学长坐，想问什么请问吧。我配合。”

        “乔娇，我开门见山了。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能力？”白起再次惊讶于你面对情况变化展现的从容，敏锐的感受到你极高的情商，再联想到你极高的智商，他有点头疼。于是他不再迂回，直接开口询问了。

        “是。”你毫不犹豫的承认了。这个天大的秘密，这个在你心里比喜欢白起还要隐秘的秘密，就这样与你喜欢的人共享了。你一直都害怕它给你带来危险，但你现在感觉到了一点点的甜蜜，你觉得自己大概离疯不远了。

        “是什么能力？”

        ”学长怎么知道我有能力？”

        “你刚才使用了能力，我探测到了。请回答我的问题。”

        “……作为一个超能力持有者，这可能是我最脆弱的秘密。学长想要知道，总要有些交换，否则我心里不踏实。”

        “……”白起想了想，觉得你说的也有道理。拿什么交换？他自己的能力咯，反正无需隐瞒。“我的能力是风场控制。我刚才飞进来的。”

        “哦。物理系能力者。”你点点头。

        “物理系能力？”

        “是的，学长你说风场控制，其实就是气流控制。你能使空气产生流动，变大变小改变方向，你可以让气流卷起周围的红外线，从而使其变温暖，也可以让它变寒冷。可是你不会凭空产生任何事物。你只能操控已经存在的空气流动。这就是物理系能力者。对于时间控制的能力、对于火、水、电等大自然力量的控制，在我心理都属于物理系能力，也可以说是自然系能力。我上初中之后，结合学到的东西做过类似的猜测和分析。”

        “……”白起感觉自己上警课都没有这么认真的听过。其实evol真的是有分类的，但是你说这是你初中总结的。白起仿佛一刹那回到高中时代，路过楼道里成绩榜单的时候，随便一扫就能看到在“第一名”三个字后面你的名字。这叫什么来着？智商碾压。不动声色就能不暴露自己的无知了吧。

        “说远了。你想知道我的能力。”你起身走到自己工位前面，眼神扫视了一遍，给学长复制个什么呢？你从自己的花瓶里抽出了一支粉色的洋桔梗，然后头向左侧稍稍歪了一个角度笑眯眯的说：“学长你看仔细哟。”

        粉色的洋桔梗在你的左手，你用食指和中指夹住枝条，花朵和你豆绿的指甲形成了调皮的色差。你稍稍抬高左手，右手贴上自己的左胸心脏的位置，你想笑着给你喜欢的人表演一个魔术，想从心脏的位置给他变出一朵美丽的花，可不知为何却突然感到一阵酸楚，笑容渐渐要保持不住，酸涩已经慢慢爬上自己的胸口。要坚持演完啊。你对自己说。

        你右手从心脏之处缓缓抽离，仿佛把灵魂也慢慢抽离。随着你的动作，一支洋桔梗在你右手慢慢具现，先是花茎，再是叶子，最后是一朵粉粉的花。花茎越靠花头越柔软，花朵在轻轻的颤动，像你无依无靠的感情。你把这枝仿佛来自你内心的花递给白起，做了一个深呼吸以掩饰你已经有点发紧的嗓音，你说“白起学长，粉色洋桔梗，送给你。”

        白起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了。

        这是什么情况。对。从小大到，白起是被表白过，被暗恋过，被递过情书。可他从不关心，他心里有人，那些姑娘喜欢不喜欢他，和他没有关系。他因为无法回应，所以冷漠以待。他从不认为那些粉红色的信纸和青涩的语言能打动到他。可是眼前的乔娇，她只是在展示自己的Evol吗？像一场梦一样，不是魔术，他明明亲眼看到那支花从乔娇的心里被抽出来的，姑娘的表情，姑娘的肢体语言，姑娘的眼神，白起感觉自己实打实的在被表白啊。耳朵好烫。还不能转身就走。

        白起在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见你仍然伸着手举着那枝花，维持着想要递给他的姿势，他赶忙接过。说什么？说谢谢？应该要说的吧。“谢谢你。”

        你笑了，紧接着把左手的花也递给了白起，再次深呼吸，然后说：

        “学长，这就是我的能力。这两支花应该是一样的。你可以找找区别。”

        “复制？”

        “嗯，复制。我叫它‘完美拷贝’。”你知道你刚才表达的感情太浓郁和突兀了，白起可能有点点尴尬。这种尴尬，如果没有同样喜欢作为基础，很容易变成厌烦。你在心里叹了口气。只能让前面那点浪漫消散了学长才不会介意，你于是开始简要的讲解你的能力。“我小学的时候发现的，那时候不熟练，只能复制微小的东西，也无法控制赝品消失的时间。现在已经很熟练了，大的东西也可以复制。刚才为了节目效果，放缓了复制的时间。”

        “你这种能力属于哪一类？”

        “严格来说是意识系能力中具现化类。”

        “……烦请详细解释。”

        “……嘻嘻嘻”你听见白起这句话，看见他面无表情的眨了眨眼，忍不住笑了。

        白起脸红了。这下没听明白是藏不住了。他把左手放在脖子后面摸了摸后脑勺。这是他自年少以来的习惯动作，掩饰不好意思的专用姿势。

        真的很熟悉，眼前的这个人，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你的视线一样，仿佛你就这样看了他七年。你突然就想摸摸他的头发，但你当然得克制住。你绕过他的身体，拿起了自己的文件袋和小包，从桌上的名片盒抽出来一张名片递给白起，抬头对他说“学长，我今天有点忙，晚上要学的东西很多。你如果有时间，周末请我吃顿饭呀。一来叙叙旧，二来，我跟你详细说说我的能力以及我这些年对类似我这种能力者的研究和分析。”

        “好。”

        你关上灯，办公室里漆黑一片，楼道里的灯光透进来，反射在白起的眼睛里，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见你手里文件袋似乎有点重，他帮你拿了过去，这是他良好教养的体现。你锁门，他站在你身后等你锁门。这一幕似乎曾经出现在你的梦里，很熟悉很自然很温馨吧。

        你暗暗的笑了。这就是单恋。一点点的交集都能觉得美好。忽喜忽悲，半点不由自己。

        “特遣B-07,发现未登记的Evoler，姓名乔娇，女，23岁，工作地点远洋国际中心A座26层。Evol能力“完美拷贝”。”

 

        周末的晚餐是在你家吃的。你的理由非常的明确合理。你们谈论的东西非常的关键和危险，不该在公共场合谈论。白起反驳不了，虽然觉得突然前往单身的学妹家里造访是很唐突的，可是他提不出更好的建议。没办法，白起真的很好，只是你更聪明啊。

        于是你们在超市买了食材，白起付钱，你亲自下厨做了一顿家常的晚餐。你系着围裙，一边切菜，一边讲述着这些年你对Evol的理解和调查，白起靠在厨房门口，认真的听着，看着。

        炒菜的声音有点大，你停止了讲述，专心的挥动着锅铲。白起在身后看着你的背影，慢慢就是失了神。多少年了？母亲去世了以后，再也没有人在厨房为他做一顿饭，三百六十五天，一日三餐，自己吃的都是什么，他都不记得了。他在高中遇上悠然之前，连活着是为什么都不知道，更加不会在乎吃什么，后来心里有了人，感觉是重生了一次，拼命去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其余事情一律不重要。

        可是今天在你家的厨房，他陷入了一种温暖的迷茫。

        他回头看了看这个房间。这是乔娇的家。白起端详着：地中海风格的装修，干净清爽，散发着海洋的生命力，不像你的名字，并不娇俏，墙上挂着油画，离餐厅不远就是书房，书桌上方用彩色的细绳牵了一排明信片，各式各样的风格，各国的文字，翻过来看看，都是你寄给自己的。

        有来自巴西伊瓜苏的瀑布奇景，有来自摩洛哥的油画翻印，有来自梵蒂冈的圣彼地大教堂，有来自阿根廷卡拉法特的莫雷诺冰川，有来自奈良的小鹿吃饼……你去了好多的地方，学习了外语，以翻译的身份参加各种商务团体的出访。每逢放假必远行。明信片里写着你对美景的欣赏，对自己今后的期望，对生命的赞美。

        他有点佩服你，有点欣赏你，感觉重新认识了你，真是个优秀的姑娘。有一张明信片吸引了白起的注意，明信片上印着一对大鸟，鸟的脚是蓝色的，大大的嘴巴甚是可爱，这是哪里的动物？白起翻过来看到了你写给自己的文字：

        “厄瓜多尔圭岛的最萌是蓝脚鲣鸟，靠漂亮的蓝脚追妹子，社会性很强，一夫一妻制，分工明确，琴瑟和谐。我很羡慕。可是谁叫我生来就这样挑剔，认准了就没法忘记。我没有漂亮的蓝脚，追不到世界上最好的白起。站在海岸边想了很久，余生不想将就，若是有缘，我会努力去续，若是不再相遇，就让我一个人美丽。”

        “怦怦，怦怦”白起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追不到世界上最好的白起”他再看了一遍，没有错，是白起。“乔娇喜欢我？”白起难以置信。这白起是我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多久了，为什么喜欢我？

        你从厨房出来，叫了一声学长吃饭了。白起慌张的放下明信片。

        他不敢走出书房，他窥探了一个比你的Evol更大的秘密。这秘密关于他，关于你。

        “学长？吃饭了！”你又叫了一声。

        他哦了一声，慢慢从屋里走了出来。你双手背在身后，解下了围裙的带子，摘下来，挂在厨房门边的挂勾上。头发有点乱了，你重新散开来，仰起头晃了晃，双手在脑后收拢，扎了个利索的马尾。然后你回过头，看见他站在书房门口，眼神亮亮的，盯着你。

        香芹小炒肉，炝炒包菜，萝卜棒骨汤，腊味洋芋米饭，真的很香很香啊。

        “辛苦了。”白起走过来，坐下，端起饭碗，迅雷不及掩耳的开吃。本来是想赶快吃完赶快走的。一口米饭进口，再一次震惊了。翠绿的豌豆和红红的胡萝卜丁在米饭里顽皮的转换着口感，腊肉的香味和微咸的土豆混着洁白的米饭在口中掀起了味蕾的舞蹈，口腔中浓郁的温暖的香味顺着气管进入了鼻腔，纵然是口腹之欲极其淡薄的白起，也顿时感觉自己前24年的饭白吃了。

        “好吃吗？”你坐在他对面，等着他给你的手艺打个分。

        “咳。”白起抬眼睛看着你，“好吃。乔娇你手艺真不错。”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你笑眯眯的说，“这个米饭是我在成都吃到的，大学同学的妈妈做给我吃的。当时我就震惊了，一定要学会才走。我从小就没有吃过妈妈和爸爸做的饭，我觉得他们做饭应该也不好吃吧。有人在家里开火做饭才是幸福的家吧。”

        “嗯。”

        你没有发现白起的神色异常，你继续跟他说你对Evol类别几经推翻重建的过程，他迅速扫光了你做的饭菜，喝掉了一碗萝卜汤。然后自己老老实实去刷了碗。

        是时候告辞了。白起有点犹豫。他想和你谈谈，对你说他不会喜欢你的，他心里有悠然。可是这话从何谈起，你连告白都没有过，明明是他找上门询问你关于Evol的事情，就算挑明，也师出无名啊。

        他站在你面前几次欲言又止，你不忍见他这种纠结的样子，就先开了口。

        “学长，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嗯。不知道该怎么说。”

        “直说。”

        “我……乔娇，你是不是喜欢我？”

        “是。”你稍稍有点惊讶，但是还是老老实实的承认了。

        “多久了？”

        “快8年了。”

        “从……”

        “从我高一，你高二”

        “这么久。”

        “是呀。”

        “可我……”

        “我知道，你喜欢悠然。”你笑的如此坦荡自然，本来他很紧张，不知为什么竟然慢慢放松了下来。“你怎么发现我喜欢你的？”

        “我看到了你的明信片，蓝脚大鸟的那张。”

        “……学长那个字念鲣（间一声）鸟。”

        “哦。”摸摸后脖子。

        “没事，生僻字嘛。你怎么知道那个白起是你？”

        “难道不是我？”懵……

        “是你，世界上最好的白起啊。别的都比不上你。”

        “咳”耳朵红红脸红红。

        “所以你就想戳破我喜欢你的事？”

        “不是。我就想告诉你我喜……”

        “啊这个我已经知道了。”

        “可是，没有希望的事也要继续做吗？”

        “……”你明明就知道他会说的。心理准备很充分，但依然酸涩，依然这样的疼，“白起，”你深呼吸，继续说道“你知道，我这个人一向我行我素，我觉得喜欢一个人，而且一直都没有忘记，是个特别酷的事情。你在我心里就那么完美，我这些年没有一天想过停下我的喜欢，无论你是否知道，无论你我是否重逢。”

        “……”白起安静的听着。

        “你高中的时候很孤单，我找不到方法接近你温暖你，我觉得我吸引不了你，你之所以喜欢上悠然，是因为她是那样的明亮，充满了温度。所以我没有开口，怕徒增自己的难堪，也怕惊扰了这份喜欢。我那时候觉得，人生匆匆数十年，遇上一个自己从头发丝喜欢到脚指甲盖的人太难得，就这样默默的惦记着，一辈子不说破也无所谓。”

        “……”乔娇表扬人的方式真的是非常的别出心裁了。白起心想。

        “可这几年，我去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人很多事，我想开了。喜欢谁是一件痛快至极美好至深的事，是一个人活一辈子最鲜明的证据，是心脏还在跳动的外在表现,我不该把它藏起来。你未娶我为嫁，我总要表达出来，才不枉喜欢这一场。我喜欢的是白起，你照照镜子学长，你有多好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把头偏了一个可爱的角度，笑了笑，“人生能有几个七八年，我花季岁月的目光追逐你的身影，本以为从此错过，而今还能相遇，知道你过的还行，成为一个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四有青年嘿嘿嘿，”

        “咳。”告白的时候还能这样调侃的么。

        “然后给你烧一顿饭，面对面的聊聊关于Evol的信息，再说点类似这种我喜欢你，你喜欢谁的风花雪月，虽不足以慰藉平生，但我已经感觉很开心了。你支撑了我整个的青春。你还将继续支撑我的余生。无论你是否接受，我就是这么固执的一个人。我每年都跟菩萨许愿，说我想和你再度相遇。心诚则灵，我果然与你再度相遇，那天下午看见你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可是我现在觉得自己简直蠢炸天，没有许愿和你长相厮守。”

        你还想笑，可是眼泪夺眶而出，流过你的脸颊，流到了白起的心上。似乎是沙漠里的月牙泉一样，让他感觉滚烫。他从桌上抽了一张纸巾递给你，你低头擦去，再次深呼吸。

        白起太懂你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但你戳中了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他只想起四个字：

        “感同身受”

        “我想有个能和自己爱的人朝夕相处的家，我们互相陪伴，再一起欣赏人生的风景，经历人生的悲伤。我希望那个人是你。现阶段我能感觉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像今晚这样和你平静的一起生活了。我从来没有自大的觉得我会得逞，但是我有一点和你是一样的，那就是一但有目标，就会百分之百去为之努力的。”你长长的睫毛还沾着泪花，你弯弯的眼眶还红着，可你已经开始对他笑了。

        “白起，既然相遇了，我总要追你的。你可以一直拒绝我。总归有一天，你不再一个人，我就会老老实实放弃的。我会是个很有分寸的追求者，一个能给你工作和生活带去很多帮助的人。所以白起，在你目标没有出现之前，在你依然孑然一身的时候，请你也稍微感受一下我的喜欢吧。我觉得，体验应该是极好的。”

        这种告白，简直堪称艺术了。就像一阵清新的风，吹散了白起心头的压抑，通过两次接触，他看见了你纯净的灵魂，看见你积极的人生态度，他觉得用“不行”两个字拒绝你实在显得自己太没有容人的涵养，不知怎的就说不出口。

        白起乘风离开，你还在窗前给他吹了个哨，然后一条微信甩过去“第一次见学长飞，炫酷啊。”

        就算是今天经历了如此震撼的感情冲击，他想起你吹哨的声音还是笑了。“还是你变洋桔梗厉害。”

        “两个Evolver的商业互吹。”

        “嗯。”

        

        于是你们开始更为频繁的接触，你午休会去警队找他吃饭，而他重视你的智慧和思考，在征得你同意，上级批准之后，有些案件上的事情，也开始征求你的意见。一来二去，你跟警队的人混的挺熟，小伙子们知道你是来追白起的，起起哄你挑挑眉毛笑眯眯也不生气。

        深秋季节，红枫梧桐银杏叶落满地，你捡了几片落叶，回学校找化学老师套近乎，用酒精灯点着烧杯里的酒精，煮退了叶子的颜色。透明的叶脉做成书签，毛笔蘸上带色的酒精，勾勒出了一副《秋》。你送给白起的时候，画一拿出来就惊呆了跑来八卦和围观的几个小伙子，真的精美。你走之后，老王都感慨“要说乔娇这个姑娘的才情真的是没得挑了。”

        隆冬时节，你见白起喜欢骑摩托，就拉着他去买了一套皮衣和机车裤，皮衣有短毛的领子，拉链拉直，毛领子会护住白起的脖子，拉链放下来，短毛领子既干练又修正了白起过于清冷的气质，竟然有点萌，这衣服一穿，警队的小伙又喧闹了一阵“白队真是帅的惊天动地。”

        说真的，白起又不是入定的老僧断了七情六欲，虽然被起哄的时候面无表情，内心还是有那么一丢丢开心的。谁不喜欢别人夸讲呢，谁不喜欢被关心呢，谁不喜欢有人在乎呢？白起出任务的时候，你偶尔也会去警队转转，帮他整理一下桌上的文件，待办的、已完成的分类放放好，刷刷杯子，擦擦桌子，趴在他办公桌上呆一会儿，然后下午就像充满电一样去上班。

        伴随着嘻嘻哈哈哈和吵吵闹闹，半年时光就这样匆匆过去，你对警队的作用慢慢变得越来越重要，你的身份在特警队甚至Evol研究中心都备了案，涉密人物，终身追责。对白起是不是也重要了……你不知道。

        “乔娇，空间折叠是物理系的Evol对吗？”

        “本来是的，如果只是单纯的空间折叠的话。”

        “嗯，说明白点。”

        “从这个案件看，有四种可能。犯人针对受害人的折叠可能是一次极窄范围的折叠——因为受害人周围的人并没有发现自己交换了空间；也有可能是一次人体的传送，他在某地设置了一个结界点，触摸或其他条件下触发空间传送；第三种是犯人会挪动空间，将一个空的空间转移过来，形成实实在在的空无一人的空间，但入口不明，受害人由犯人引导进入；第四种也就是最危险的一种可能，犯人可能具有创造空间的能力。这就不是一种物理系Evol了。这是意识系的Evol，具现化了一个空间。空间可大可小，造景由残留记忆生成，受害人在其中，完全被掌控。其他非意念物质无法进入。除非找出本体使其动摇。”

        “有什么方法解救受害人？”

        “前三种的话，白起你的Evol可以。”

        “怎么做?”

        “有点难。学长，我接下来说的话对你很重要，我现在要把你办公室的门关上，制造一个孤男寡女的场合了。”你笑嘻嘻的站起来去关上了白起办公室的门。一转身，白起看到你的表情严肃了起来，顿时收起想要数落你的心，想听你接下来说的话。

        “白起，你现在对于气流的控制，在我看来还属于比较初级的阶段，尽管你已经会飞了。”

        “哦？”白起挑了挑眉毛。

        “学长，其实你的能力在咱们遇上的那天我已经分析给你听了，你为什么叫它风场控制，这其实不标准，应该是气流控制。可你现在，依然只能在起风的场合才能感知存在，才能控制其流动。你攻击别人的时候，还需要武器，需要手枪。你保护自己还需要防弹衣。这在我看来，都是一个空气场控制的Evolver完全不需要的。”

        “嗯,你继续。”

        “你有没有看过武侠小说？”

        “看过。”

        “真气所到之处，草木皆为利刃。白起，气流能代替你的枪和防弹衣。我分两部分说明：1、你找到气流的能力。2、你控制气流的能力。你现在找得到的气流就是自然形成的风，自然形成的风，大到普通人能感知的程度，你就能利用了对吧。可是这不够。其实在非真空的环境下，冷热空气交汇就能形成风，再细致的来说，有温差的环境下就能够产生细微的空气运动。你需要足够敏感，能感觉到，这样在普通人觉得无风的环境下，你也能使用能力。有了这样的本事，好吧，你在我洗澡的时候感知我的存在就不是问题了。”

        “咳，好好说话。”

        “我继续。第二项是你控制气流的能力，气流速度足够快，足够尖锐，压强足够大，伤人完全没有问题，且攻击来源不宜探查。如果不想制造伤口，甚至可以利用高速的气流制造相对的真空环境，致人窒息。气流足够快，可以改变弹道，可以形成屏障，但这个比较难，总还是要与Evoler的反应速度相关联。”

        “综上，白起，你的Evol还有很大的进化空间，但你需要某种特训。方法我暂时没有想得很完善。但是，当你足够敏锐，你就可以在上述折叠空间受害人的身边制造微小的气流，跟随其进入被传送的空间，有风的地方，你就能去了，对吧。”

        “乔娇。”

        “嗯？”

        “你很厉害。”心服口服。

        “谢谢，亲爱的白起学长。”

        “前面三个字去掉。”

        “好的，爱的白起学长。”

        “……”

        白起懒得理你，站起身，拿着你带来的饭盒热饭去了。

 

        这是你和白起相处的日常，虽然没有朝夕相处，但也算每天打卡刷脸，好感度应该是增加了吧。你心想。一切都很顺利，直到那天。

        你照旧前往警局，看见白起，他很兴奋，脸上挂着抑制不住的笑意，甚至都没有看到你。你被他的笑感染了，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白起你乐什么呢？他却在看到你的时候笑容一秒僵在脸上。

        白起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在乎你的对吧，他至少知道，他找到悠然这件事，说给你听你大概不会开心。

        

       “她还单身是吗？”

        白起点点头。

        “你要追她对嘛？”

        白起点点头。

        “这不是废话吗，我都要追你了，你能不追她吗。我也是蠢，还要问一句，徒增伤心。”你笑着说。

        一时间，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继续不下去了，所有的美好”你心想。

        “乔娇。”“白起。”

        你们同时开了口。

        “你先说。”“你先说。”

        “咳，你先说。”

        “好。白起。我呢，一点也不想当备胎，也不想造成你的困扰。我承诺过你，你决定追她，我就一定会消失掉。总归我追了你半年多，在你面前也没有伪装自己，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已经清楚了。”你习惯性的把头向左偏了一个可爱的角度，继续说“风花雪月，咱们以后就不说了，有与案件或者Evol相关重要的事情，你还是可以联系我。祝你心想事成。”

        “……”白起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当他听到你说心想事成的时候。

        “所以你要跟我说什么？快点趁我哭出来之前说出来。不然我要忍不住了。”你看着他。

        “乔娇，谢谢你。”

        “谢什么谢，谢谢有什么用……真是不甘心呀，全世界最好的白起，悠然一出现，眼里就再也没有我了。”眼泪终于掉了。

        你擦了擦眼泪，转身走了。

 

        

        你恢复了朝九晚五中午还能睡午觉的上班族生活，从此在白起的世界中消失了。刚开始你很不习惯，日夜想念。你对自己说，假装自己还未曾与他重遇吧，也许就能慢慢接受了。你很努力的工作，慢慢上手，渐渐成为部门的骨干，忙碌了起来。

        三个月过去，你入职一年实习期满，转正升职，有机会重新选择自己的工位。你选了个靠窗户的位置，把你的东西搬了过来。那张照片你端端正正的摆在了电脑屏幕的左侧，你一抬眼就能看到你的白起。

        总归，白起是个会飞的特警，也许会从你公司大楼上方飞过，在窗边就能看见吧？总归，你给他提了很中肯的建议，他会变得更强。总归，你从来也没有得到过，并不害怕失去。只是那绚烂的可以光明正大的与他相处的时光，真的令人太过怀念，每次想起来，还是足以牵动你的情肠。白起在干什么?你总是想。然后翻出手机看看曾经的微信记录。怕是永远不会更新了吧。然后翻出相册看看照片，可惜了没有多拍几张。

        白起并没有你想象中的过得好。

        你不再去警局，每个中午都显得格外的安静和冷清，他恢复了每天吃外卖和方便食品的生活，被你养刁了的胃和舌头常常抗议。悠然曾经为了答谢他的帮助，也亲自下厨请他吃饭。盯着厨房里的悠然，不知怎么就想起一边切菜一边碎碎念的你。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了你解下围裙扎起马尾的样子。他心里没来由的有点躁。悠然回头看他，他只好对她笑，悠然问他在想什么，他脱口而出“有人在家里开火做饭才是幸福的家吧。”悠然红着脸低下头，他自己却愣在了原地。

        悠然喜欢去拾光巷的花店买花，白起陪着去了几次，老板向悠然推荐花束，指着一种白色的花说，“姑娘，你搭几支这种花吧，好看！”

        “这是什么花呀？”

        “洋桔梗。”白起脱口而出。

        “哎，小哥，行啊！识花之人必有惜花之心。这个花的花语是真诚不变的爱。”

        悠然拿起一只，看了看“嗯，这个花枝干太软了，有点无依无靠的感觉，算了吧，换一种别的。”

        白起没吭声。“无依无靠的，真诚不变的爱是吗……”他心里想。

        悠然被折叠空间的犯人持刀威胁，白起真的靠微弱的气流引出了风，救了悠然。悠然感谢他，他总是觉得自己受之有愧。

        这种感觉特别不好，白起心想，自己到底怎么回事。他忍不住想要打电话给你，埋怨你向你发脾气，都是因为你的出现，破坏了他多年的平静，搅乱了他一颗单纯爱着悠然的心。知道是自己无理取闹，电话终究是没打。白起执勤间隙，站在梧桐树下生自己的气。

        一抬眼，看见一个街区之外你所在的写字楼，想起重逢的那一次见到你。你干什么呢？这几个月过的好不好？他想着想着就起身避开人群飞起来，飞向你的办公室。高层办公楼窗户多半都封闭，他知道自己大概率白天进不去，在窗口停留了一下，就看见了靠窗户工位椅子上你的龙猫靠枕。

        “换位子了？”白起心想。绕了一整栋楼，找到一个窗户，进了楼里。白起找到你的工位，工位空着，你的同事看到了他，问找谁，他说找乔娇，同事说，你出差了。

        “哦。”白起不再言语，低头打量着你的私人物品，笔筒里归类插好的签字笔，不带修饰的便利贴，一个商务笔记本，几本专业书籍，一叠文件和一部座机。只有桌角上空空的花瓶和躺在椅子上的龙猫告诉来客：这是一个姑娘的工位。白起一眼就看到了那张照片。

        他拿起照片，仔细看着照片里的你，当时全校都没人发现你是个好看的姑娘吗？这大眼镜片真管用啊。他想着想着，就看到了你身后的他自己。他放下了照片，闭上眼睛，叹了一口长气。终于明白你为什么摆着这张照片。一个好姑娘，偷偷喜欢着自己，相识多年，一张像样的合影都没有。可这阻挡不了她热切的爱，她是那种只要有机会就会付出百倍努力去抓住的人，在这样的喜欢面前，也只有同样热切的喜欢才能与之抗衡。然而这一份对悠然的喜欢，实实在在的像尖刀捅进了你的心脏。白起真切的感受到了你的疼痛，可他是那捅刀的人。不，他就是那把刀。

        “乔娇，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