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月英

双向失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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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林翠路澳林社区】

雨下了一整夜，在天濛濛亮的时候停了，云没有散，一小块蓝天从云层的缝隙中探出头，阳光仿佛终于找到了机会钻出了云层，将金色的光辉洒在了大地上。

李泽言被生物钟准时唤醒，被子里是相依相偎了一整夜的唐佑晗。在透过窗帘影影绰绰的光线下，她肩膀上被他弄出来的痕迹依稀可见。

没怎么用力吧，李泽言心想，细皮嫩肉，像蛋白，也像块豆腐。

她还睡着，安安稳稳踏踏实实在他的身侧，眼睛闭着，长睫毛像小刷子一样，鼻梁将脸部比例点缀得精致完美，鼻子下面是那软的甜的樱唇……

不想起床，他心想，找回了女朋友不仅是本次赴京的收获，更是对彼此人生极为重要的一次里程碑，应该要庆祝一下。

至于如何庆祝……不如就奖励自己再睡一觉吧……

李泽言翻身覆上了唐佑晗的胴体。

于是唐佑晗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中午，睁开眼李泽言依然在她身边，他靠坐在床头，正戴着眼镜在用pad处理工作。

见唐佑晗醒了，他摘下眼镜，映入眼帘的是唐佑晗湿漉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眼神里是刚刚随着苏醒而褪去的茫然和乍然见他的欢喜。

“醒了？”

“嗯，”她笑了，眉弯如月，“醒来看见你就很开心。”

刚刚找回恋爱的感觉，彼此之间尚未来得及吐露什么甜言蜜语就让他把沟通场所从客厅换到了卧室。可心理需求和生理需求同样重要，唐佑晗这质朴又真实的坦言，没有什么特别的修饰，却让他心中一动，想到他傍晚就要飞回沪市，李泽言内心顿时被涌起不舍浸泡得酸软不已。

将pad丢在一旁，他伸手将唐佑晗拖抱进怀里，捂在前胸，落了一个结实的吻在她的额头。

【北京市西城区复兴门内大街（长安街西段）18号】

“唐处，这个项目后续推进很顺利，还差几样材料就收集齐了，我这边已经准备好了评审申请，请您审阅，如无问题，我们下个月应该可以上评委会了。”

“风险清单出来了吗？”

“嗯，已经请法务提供了。”

“CP条件在贷款协议草案里都明确了？”

“应该是的，您再看看。”

在国开行总部大楼里，唐佑晗忙完了一个总要流程的阅签，听着下属汇报，将注意力转移到她手中的材料上。

“对于新提出的几项条款，进出口双方有没有提出质疑？”

“没有，按照之前谈判过程中李泽言李总的方案，我们向双方说明了情况，双方都很配合。”

唐佑晗点点头，又听下属继续说道：

“李泽言作为一个民营企业家，是真的很不简单呀，我之前还将信将疑，不知道他的策略是不是能这么顺利的被双方接受。”

唐佑晗睨了下属一眼，那姑娘还在滔滔不绝，

“不愧是华锐总裁，人帅又稳重，工作能力还这么强。王司长推荐来的确实靠谱。”

稳重……也是分场合的。

唐佑晗想到昨天一会儿正经一会儿搂着她不停厮磨的人，无声地嘀咕着，心里却甜甜的，连眼角眉梢都变得似水般溢着淡淡温柔。

她想他了。

“放着吧，电子版邮件发我，我审一下，稍晚些你再报出去。”

她吩咐了下属，端起茶杯站起身，走到床边看了看天，连日的阴雨过后是明媚的骄阳，天空中几朵薄云点缀在湛蓝的天空中，随着风的流动而变幻着形状，投向大地几片阴凉。

点开了国开行的官网页面，唐佑晗在“机构设置”的标签页里仔细看了看，

“上海分行……吗……”

抱着残缺的回忆，刚刚确立了关系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将重新建立起情感的连结放在了首位，因而短暂的周末并没有人起头讨论将来要如何生活。

可唐佑晗心里明白，此刻的华锐早已不是五年前的华锐，它已经在上海扎根，枝繁叶茂。

李泽言是江苏人，遗忘掉过去之后他选择回到离家更近、投资和贸易环境更好的上海是非常合理的选择。

唐佑晗是北京妞，家就在海淀，从小到大看着北京一年一年的崛起，就像看着共和国的脉搏在用力的跳动一般。

可这是相隔一千余公里，完全不同，不相伯仲的两个超级城市，即便京沪线自建成通车以来，每隔15分钟就有一班高铁，也无法节省4小时30分钟的车程。

屏幕上显示着国开行上海分行目前的组织架构，唐佑晗抿着热茶思索着，

余生既然要共度，就要想好日子要怎么过，周末夫妻不在她选择之内，既然爱了就要在一起，可以不要朝朝暮暮，但绝不接受聚少离多。

【恋语市华锐集团总部大楼】

与此同时，身在恋（上）语（海）的李泽言刚刚结束了例会，他示意魏谦将设备和资料带回他办公室，自己却在会议室外可以远眺黄浦江美景的窗前驻足了片刻。

上海今天也是个难得的好天，就是江南空气潮得厉害，就算气温没有太高，也是黄梅天，外面像个蒸笼一般。

黄梅天。

李泽言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在一汪湖水畔，唐佑晗略带稚气的脸上潮潮的，几根刘海儿粘在额头上，举起一瓶水仰起头咕咚咕咚灌下去半瓶，白皙的颈部皮肤细嫩，圆领T恤遮住了她精致的锁骨，让他有那么一点点遗憾。

她水喝得很急，喝完水喘了几口气，“好热啊，这就是黄梅天吗？”

他轻笑。

她感觉睫毛上都是说不清汗水还是空气中湿气凝结的水珠了，用纸巾擦了擦，叹气：“这种天气什么时候会过去啊……”

“过了就入伏了。”

他一本正经地逗她。

“啊？！”她哀叹一声，“这就是江南吗？”

“嗯。这就是江南。”

“实在是……诗人只说江南好风光，为什么不说江南热啊！”她把剩下半瓶子水塞进了身后书包里，然后擦了擦被矿泉水瓶壁上水珠沾湿的手心，乖乖地重新拉起他的手，

“空调对我们来说，是为了更舒服，对你们来说，是续命用的吧？”

“那你现在需要空调续命吗？”

她是那么可爱，只要在这里，就总能令他身心愉悦，即便是在与“舒适”丝毫不沾边儿的环境下。可他还是心疼她的，好好的姑娘热成这样子。

然而她摇了摇头，

“城市就像人一样，有优势就会有不足，爱优点也要接受缺点，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完美的。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适应而已。”

她说这话的时候，马尾辫在身后随着步伐一甩一甩，眼睛里带着笑意，明明这般年轻，却好像参悟了世间百态一样。

他想说，“那辛苦你适应我的缺点了。”

可她没等他开口，就转过头来看着他，笑盈盈地补充道：

“我说得不对，泽言学长没有缺点，”

他略有点惊讶，就听她接着说道：

“泽言学长那都是特点，算不上缺点，无论是严肃严格严谨的个性，还是做多言少的风格，那只是你鲜明的个人特点而已，都不是缺点。”

“那……”

他想知道这些她提出来的“特点”是不是曾经让她感觉不解或者委屈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成了他努力的原因之一，有那么一点自说自话的感觉，就是想要她在他陪伴下恣意的成长和生活，不用被迫去承受许多的风雨和险阻，不必去遭遇那些他曾经遇见过的世间险恶。

他的理智告诉他，他不可能为她挡下所有，终有一些事她需要自己去经历，经历了才能成长。可他的情感还是推动他尽可能想要保护她不受一丁点委屈，这种拳拳之心，来得如此强烈，更遑论如果困难是来自于他本人了。

“我听说过一种说法，说女人是天生的听觉动物，甜言蜜语总是好用的，”

她拉着他的手，站在了斜前方湖畔一块平滑的大石头上，背对碧绿的湖水对他说，

“可是比起听你说，我更愿意看你怎么做，泽言学长，你别笑话我自作多情啊，虽然是我先告白的，别人都说先告白的吃亏，可是我觉得其实你可喜欢我了，就像我喜欢你一样，超喜欢的那种。”

他看着她，身后是广阔的湖面，周遭是滚滚热浪，眼前是她灿若星辉的双眸，他瞬间觉得心口被撞得生疼，有点不自在，酸酸的，却又渗出了甜甜的蜜，她懂他，她了解他，她不委屈，她像他一样，对这段关系和彼此乐在其中，再爱不过了。

闷热阻止不了他心中满胀的欢喜和冲动，他在那样的黄梅天紧紧拥抱了她，她柔软的腰肢和身体让他沉醉，他在她的耳畔长长地呼吸，听她轻轻对他重复着那一句：

“我好喜欢你啊，李泽言。”

刚刚回忆里是发生过的事，周遭远景环境模糊，但粗略判断是在杭州西湖畔。李泽言头皮发紧，忽然非常非常想念唐佑晗，他将手轻轻攥成拳，真想现在就见到她，或者一下班回家就看见她，想看见她对他笑，想抚摸她的脸，想听见她说喜欢。

这想念将他的心寸寸紧束，他目不转睛盯着窗外那玉带一般的江面，仿佛能从水里望出一个唐佑晗。

【北京市西城区复兴门内大街（长安街西段）18号国家开发银行总部】

唐佑晗已经关掉了网站，审核好了下属发来的材料，叮嘱下属后续流程中的注意事项之后，她要来了一份储备项目的清单。

她粗筛了一下，有哪些是上海分行负责的国别，从中圈出了一个成熟度较高的项目，亲自联系了上海分行的业务处长高淮昇。

高淮昇很惊讶，这是他第一次与传说中的国合局欧亚处美女处长唐佑晗接洽，高处虽然没有见过唐本人，却早已耳闻这个女处长的过人之处，她看中的项目一般都意味着“业绩”二字，高处岂会怠慢。

他客客气气表示，唐处说的项目信息他收到了，将即日安排带队前往北京与国合局对接。

没想到唐处长这般平易近人，丝毫没有人在总部的傲气，超nice的表示还是她跑一趟，带队来上海对接。

高处长高兴极了，挂了电话就跟分行的分管副行长汇报了工作，搓着手等着行走的业绩——唐处长次日的到来。

【北京林翠路澳林社区】

唐佑晗安排下属做好出差审批流程，约好在上海见面的时间，早早开车回家收拾行李。北京到上海最晚一班高铁是G21，19点08分发车，抵达上海是23点40，她还能赶上呢。

她一边往箱子里放衣服一边想，他们在李泽言刚毕业的时候，一定也面临同样的选择。为什么华锐注册在了北京，很显然，李泽言为她选择了北京。

可后来事件的发生超过了两个人预想的范围，因此华锐变更了注册地，这不是李泽言的错。

他既然曾经选择为她背井离乡，她又为何不能为他做一次选择。

她打算这次接洽之后熟悉一下情况，看看有没有机会平调到上海分行，不行就辞了再找一份工作，父亲快要退休了，届时在上海买一套房子，爸妈想住北京就住北京，想来上海就来上海。要是住不惯，她就跑勤一点，经常回家看看。

几下子收拾好行李，她刷了一下路况，意料之中赌得要死，地铁吧。

不知道李泽言看到她是什么表情，会不会惊喜呢？

分明离分开还没有超过24个小时，但唐佑晗只想计算离见到李泽言还有几个小时。

拖着箱子走在前往地铁八号线的路上，唐佑晗看着天上那一朵薄得能透光的棉丝，心情像碧空一样通透澄净。

好喜欢李泽言啊。

她这般想着，低下头，左手撩起挡在眼前的发丝，嘴角不自觉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未完待续）